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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美独立战争中，“外来推手”从两个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，一个就是有形的物质、人力支持，另一个是飘洋过海来的思想力量。这场发生于“新大陆”的政治运动，很大程度上却是十六七世纪欧洲启蒙思想的试验田。
在老家英国郁郁不得志的税务员托马斯·潘恩，年来到北美后，以《常识》《美利坚危机》等一系列战斗檄文，大大激励了殖民地民众的士气。而同为英国人的哲学家约翰·洛克，则堪称不在现场、穿越时空的革命导师。
公约掌舵人
17世纪后期活跃于英国及欧洲思想界的洛克，在北美独立战争正式爆发前近70年，即年便已去世，终其一生也未踏足过美洲。但“不在场”未必就不能闹革命，因为如果没有洛克的“思想指导”，有没有后来的美国，还真是很难说。
毫不夸张地说，北美殖民地自建立之日起，就鲜明烙上了洛克的印记。对美国开国史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，早年从英国出发的移民向北美挺进途中，曾订立过不少契约，作为在美洲组织公共生活的准则和依据。比较有名的，就是《五月花号公约》。
很多人以为，年横渡大西洋抵达北美的五月花号帆船所载的，是英国赴美洲的第一批移民，其实，13年前他们的先头部队人，已分乘3艘小船登岸，建立了詹姆斯敦和弗吉尼亚殖民地。五月花号抵美时，弗吉尼亚的白人居民多达人了。五月花号之所以有名，是因为船上41位英国新移民，首次订立了一份到达“新世界”后大家必须共同遵守的公约。
《五月花号公约》之后，一批批新移民们还陆续制定了《剑桥协定》《康涅狄格基本法》等公约。这些公约不是凭空制定的，而是仿效当时英国的制度，追溯其思想来源，主要又是洛克的契约思想。
洛克本人甚至还参与过个别公约的拟制。早期北美殖民地南卡罗来纳所遵循的《卡罗来纳宪法》，是由该地区八位领主之一的安东尼·阿什利·库珀伯爵所起草，而伯爵的秘书正是洛克。他协助完成的这部“宪法”，堪称北美殖民地历史上最为奇特的文件之一。
“洛克牌”美国
洛克不会想到，他在17世纪后期写成的《政府论》，到18世纪中叶以后，会成为美国独立战争的主要思想武器。
众所周知，美国的《独立宣言》出自托马斯·杰斐逊手笔，但这一传世名篇发表之时，明眼人就指出，其主要内容是从洛克那里抄来的。比如《独立宣言》中所声言的，政府乃出自人民之间的契约、公民享有天赋人权和自然权利、人民有权更改或废除不符契约要求的政府等等主张，大多出自《政府论》一书。
从年的反对印花税法案运动算起，北美殖民地民众针对英国政府的抗争口号“无代表，不纳税”，同样来自洛克。在《政府论》中，洛克提出：“未经人民自己或其代表同意，决不应该对人民的财产课税。”
独立战争打响后，北美起义军矛头所指，已由起初的英国议会，转向英王乔治三世，因为“专制君主不可信任”，这又是洛克的思想。在他看来，英国的历史就是英国人民通过议会与王权专政进行斗争，以争取生存、自由和发展权利的历史。他曾提醒英国人，要防止在君主制下，忘记了君主也必须受法律的制约。《政府论》中语带讥讽地说：“人们竟如此愚蠢，他们注意不受狸猫或狐狸的可能搅扰，却甘愿被狮子所吞食，并且还认为这是安全的。”
华盛顿、杰斐逊等人都明确反对君主专制，对“人民当家作主”则极力颂扬。年5月，即独立战争胜利在望之际，华盛顿收到老下属刘易斯·尼古拉上校的一封来信，信中力劝他义不容辞担负起合众国国王的重任。华盛顿明确拒绝了这种不合时宜的诱惑。杰斐逊对君主制更加深恶痛绝，他甚至宣称，“二十代国王中，没有一个国王的常识能超过一个老百姓”“欧洲没有一个国王的才能或品德，使他有资格被美国任何一个教区的人民选为代表”。在杰斐逊不留情面的笔下，法王路易十六（~年在位）不过是个白痴，腓特烈大帝（普鲁士国王，~年在位）的继承人纯粹是头蠢猪，其他如西班牙、葡萄牙、丹麦、那不勒斯等国的君主，也都是一路货色。
生前身后名
当然，说华盛顿、杰斐逊等人对君主制的激进态度，仅仅是受了洛克思想的影响，是不准确的。在洛克生活的那个年代的英国，年发生过“光荣革命”，年通过了《权利法案》和《宽容令》，特别是以懦弱著称的英国国王詹姆士二世的垮台，对北美殖民地民众的心态及日后事态的发展，都产生了重要影响。
无论如何，美国人十分尊崇洛克，有历史学家认为，其哲学思想在美国比在英国可能具有更大的影响力。举例来说，在洛克的政治制度设计中，政府权力应该分为立法权、行政权和对外权三个部分，彼此监督，相互制衡，美国以联邦制立国，恰恰就贯彻了“三权分立”的原则。
相比之下，“光荣革命”之前，英国议会、君主间的争权夺利，还带有权力分立的影子，18世纪晚期以后，英国的国家最高权力，却越来越集中于下议院（平民院），国王、上议院（贵族院）的权力严重削弱，乃至演变为“虚君共和”。此乃日后英国议会共和制与美国总统共和制之间产生分野的源头。
美国是从英国的根上产生的，耐人寻味的是，就中央层面的政治制度而言，今天的美国，更像17世纪前后的英国，英国本身，却反而不那么“英国”了。
这一点，不知政治远见过人的“革命导师”洛克，可曾预料得到？
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特邀研究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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